叶潮生挂了电话,借着房间里的夜灯,扭头看见许月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,不由得心生爱怜,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,说:局里的电话,说廖永信被抓到了。
许月一下清醒过来:这么快?
叶潮生躺回床上,口气有些嘲讽:难怪叶成瑜看不上他,跑都跑不利索,在川省边境被抓了个正着。明天押解回局里,郑局叫我去一趟。
他转身摸摸许月的脸:睡吧。
许月没说话,室内顿时安静下来,隐约还能听到月半在底下走动的声音。
不多时,隔着窗户传来闷闷的两声闷雷,紧接着便下起了倾盆大雨。
许月就着雨声再次睡了过去,再次被闹钟叫醒时,雨依然没停。城市的天际线被雨幕模糊,从窗户眺望出去,仿佛一个混沌的没有时间的宇宙。
叶潮生穿着制服从下面上来:早餐放桌上了,我得去趟局里。来不及送你了,帮你叫了车。
浅蓝色的制服衬衫衬得他整个人英俊挺拔无比。许月不由自主地走过去,伸手在叶潮生的警衔上摸了摸,说:我知道,开车小心。
他向往的神情被叶潮生看在眼里,不由得心头一酸,却什么都说不出来,只能把人拉过来使劲抱了一下。
☆、昨日重现四十
这雨下得格外大,毫不留情面。风刮得厉害,撑伞都勉强。
许月一手勉强撑着伞,一手还抱着收上来的作业,直后悔刚才不该拒绝学生要帮他吧作业送到办公室的提议。
他终于进了办公楼,刚喘一口气,便听见身后的门又被推开了。
他眼下狼狈,无意和人主动打招呼,干脆连头都没回,只背过身,装作要整理衣服的样子,等刚才进来的人走过去。
只门推开又合上后,就再没有动静了。
许月猛一抬头,正对上秦海平黑沉的眼睛。
廖永信被押送回来,已经是下午了。
省厅的几个大领导亲自来了。市局里但凡叫得上名号的,全都出现在会议室了。
会议室椅子不够坐,沿着墙又站了一排笔挺的小白杨。
散会以后,省厅的领导率先站起来往外走,郑望没跟着,反而落在了最后,点点叶潮生:先跟着去送送,然后去一趟我办公室。
叶潮生点头,跟着出去送人。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楼梯上走下去,又从一楼大厅穿出去,只听得轻轻的脚步声,连个大喘气的都没有。
他们从大门出去,送领导上车,正碰上押送的车上下来人。
川省的两个同志,外加海城的几个同志,拥着廖永信从警车上下来。
两拨人面对面碰上,场面说不出的讽刺。
廖永信脱了警服,也不过是个普通到极点的中年男人。他在外面跑了几天,大概也是不好过,人便显得更落魄了。
前面的大领导只脚步顿了顿便走过去,后面跟着送的人也不敢多说,低着头匆匆走过去。
叶潮生送完人回来,郑望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了。
郑望见到他,便开门见山:你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,今天就回来上班吧。赶紧把你们现在手里的案子捋清楚,别再弄出什么事了。
叶潮生点头。
郑望看他两眼,叹气道: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?当时叫我提前把廖副,廖永信监控起来?
叶潮生这回倒是乖顺了,有问必答:陈钊被我们逮捕后,廖永信的妻子深更半夜往陈钊家去了一趟,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,我就觉得有些古怪。
郑望神情一肃:你当时怎么不说?
叶潮生非常坦然:我那时候只是怀疑廖永信在这里有角色,但又没有证据,这件事捅出来,只会打草惊蛇。叶潮生哂笑,他以为我姓叶,想当然觉得我和叶成瑜穿一条裤子。
郑望气噎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叶潮生当时只是保持了一个普通的观望态度。廖永信当然知道陈钊的老婆被带回刑侦队询问的事,但叶潮生的不表态却给了他一个错误的信号。
郑望着实心累。他手底下的一个两个都不安生,全是人精。这也就算了,顶多当是内部的办公室政治,可谁能料到最后会挖出这样大的一个蛀虫来?
他现在才回过味来,看上面的态度,只怕这才是刚揭了个盖子,廖永信这些年上蹿下跳,想必折腾了不少事,否则只一个陈来,何必慌慌张张地就要跑?
郑局,有个事,我想还得跟您商量一下。叶潮生突然郑重起来。
郑望怕他又有什么幺蛾子,脸上不由带了点提防:你说。
我们手上的证据,已经足以证明陈来当年既不是畏罪自杀,也没有伪造物证。甚至他在意识到自己的鉴定结果有误的时候,还主动找了上级领导试图纠正。叶潮生说,虽然局里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比较含糊,没有定性,但还是有不少人对陈来同志有误解。我想是不是应该下个正式的说明?
郑望一听是这件事,神情便松了下来,沉吟道:当年局里考虑到人都没了,事情的详情也没有查得那么清楚,故而没有定性。不过局里包括外面确实很多人有误解,既然现在已经查清楚,是该肃清一下谣言。他顿了顿,只是陈来同志到底是工作上有失误,去世的原因也算不上是因公,申请烈士是不可能的。
叶潮生明白:只要能还他青白,对他的家人而言,就已经足够了。
叶潮生回到办公室里,众人情绪都有些消沉。
不少人都看见廖永信被押送进来的场面,说不上物伤其类,但到底有些唏嘘。
他们穿上制服宣誓时,每一个人都满怀理想和希望,每一颗心鲜活赤红。然而总有人走着走着就掉队了。这条路不好走,难免有人被歧途吸引。每少一个人,剩下的就免不了要跟着惶恐一下。
叶潮生把人叫齐,开了个小会,大致捋清了刑侦队这些天的进度,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工作安排,但具体的指挥还是扔给了马勤。
散会后,人都陆陆续续往外走,马勤留到了最后。
叶潮生看他有话要说的样子,先开了口:马老,还有事?
叶家事发的时候,马勤心里暗暗想过,叶潮生这回八成也要被撸下去,刑侦队原本就青黄不接,叶潮生再一下去,唯一剩下的既有经验又有资历的,就非他莫属了。
但后来听经侦那边说,叶氏和叶潮生一毛钱关系都没有,叶潮生甚至早早签了放弃继承财产的文件。叶潮生自己也干干净净,和叶氏一分瓜葛都没有。又有多方确认他和他父亲关系很不和睦,马勤至此才相信,叶潮生可能真的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。
这倒叫他心里很别扭起来。
叶潮生是朵白莲花,对他而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。叶潮生比他还年轻,按部就班地熬资历,他肯定熬不过,说不准就要被叶潮生死死压在下头。
但他不知怎么的,心里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。
gu903();马勤走过来:叶队既然回来了,这些事情还得交回你手里。